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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俗的语境中,“国师”张艺谋的电影满江红》是2023年春节档的成功者。虽争议嘈杂,却高歌猛进。当然,资本如何运作,口碑如何发酵,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也暂不做涉及。

但回到影片本身来看,《满江红》的好与坏其实都来自于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的摇摆不定,就像张艺谋以往众多的电影一样, 这种摇摆常常带着某种精确的自我感动,且往往成为以情绪对抗逻辑的别扭“示范”。

当然,我并不是怀疑国师的电影技法,他在镜头、色彩、场面上的把控确实炉火纯青;但他的电影,尤其是古装、历史类电影,在价值观表达层面,常常带着一种浓重的历史空想主义的一厢情愿。

这意味着他太过看重“意义”了。是的,当他的电影来到结尾,压抑的人性要爆发,张扬的场面要上演,不管前半程是悲惨的还是搞笑的,结尾处所有人的情绪都陡然提升,或在宏大的类似“团体操表演”中,或在众人慷慨激昂的朗诵声中,再配合雄浑厚重的音乐,完成他理解的价值观贯彻。

《满江红》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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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首先要承认《满江红》的野心,敢于将故事场景都放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权倾朝野的一朝宰相与引车卖浆的市井小人物都置身其中,以岳飞、秦桧这两个知名历史人物的那一段公案为基础,融合乡野传奇、市井传说或者单纯来自创作者的美好想象,将宏大的历史事件揉碎并还原在具体的小人物身上,进而重新书写成历史。这是《满江红》最堪称赞的美德。

在这个基本的架构下,电影中所有出现的小人物们舍生忘死、机关算尽,最终目的却并不是为了杀死秦桧,而是逼迫他当着世人的面背诵岳飞的遗言,即那首著名的《满江红·怒发冲冠》。但是,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和执行者,由沈腾饰演的小人物张大至始至终都没有获得与秦桧直接对峙的机会,影片虽采用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转,观众所期待的那个“匹夫之怒”的激动时刻却没有出现,他们选择了另一个虚妄的目标。

问题在于,《满江红》拔的过高的立意和人物低下的行为之间始终无法完美兼容。为了不断地逼近最后的那个核心事件,它采用的是不停的剧情反转,更夫、马夫、舞女甚至张大自己都不惜以“死亡”去促成这些反转,看似营造了悬疑氛围,实则粗暴至极。因为,反转手段的多次使用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却并没有在哪一次反转时带来真正的剧情递进。因此,这反转走到最后,电影已经极其冗长且枯燥,即便最后浓墨重彩的集体朗诵部分,也因为太过刻意和整齐,而成为了一个很规则却并不真实的“浪漫”仪式。

自然,《满江红》的出发点是高尚的,想在早已盖棺定论的历史真实和艺术合理性之间找寻一个合适的解释。但电影创作是站在上帝视角、以果为因,电影中发生的故事则正处于当时当刻,未见定论。究竟是跳出历史还是置身其中,《满江红》始终摇摆不定、进退失据,这都使得荒诞的地方不够荒诞,美好的地方却又不够真实。

这两者,无论哪一个都未能贯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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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走出影院时思考的那个问题:《满江红》为何不选择杀掉秦桧?

我能想到的最根本原因无非是在电影中故事发生的那个真实的历史时间节点上,秦桧还要活上好多年。这是明显受到固有历史事实所限,正如张艺谋当年那部名声大噪的《英雄》一样,刺客无名在死去了很多同伴之后,终于近身秦王十步距离,但他最终放弃了刺杀,甘愿受死,因为还要留着秦王统一中国。但放在当时,谁又一定能知道秦国是最后的赢家呢?这个问题放在《满江红》中同样成立:放在当时,谁又一定能知道秦桧还要活上好多年呢?可惜,历史不能假设。

可能,《满江红》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每次众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时,豫剧唱腔融合电子乐的鼓点都会急促响起。哈,对我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孩子来说,这还真是格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