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档,程耳导演的电影《无名》终于上映了,本来在2022年国庆档,大家就已经在期待《无名》了,结果却迟迟不见定档消息,没想到它排在了春节档。

在国产电影中,《无名》更像个另类,它是有着独特而强烈的导演个人风格的作品。程耳的上一部电影还是2016年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以程式审美的独特风格,惊艳了很多人。

时隔6年,程耳导演携《无名》而来,光是演员阵容,就让人充满了期待,梁朝伟、周迅、黄磊,影帝影后般的阵容,还有流量明星王一博,万万没想到,他在电影的角色分量,甚至超过了梁朝伟饰演的角色。

《无名》没有辜负影迷们的期待,这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尽管在春节档上映所获得的市场反馈不是那么乐观,但我仍然认为,《无名》值得8分好评。

1、非线性叙事,打破时空限制,由观众参与完成影像拼图

看程耳的电影,要做好心理准备,摆脱习惯了线性叙事的观影思维,因为他会把时间线全部给你打乱了,碎片化重构,通过非线性叙事的手法,打破时空限制,构造一个略微迷乱的影像迷宫,等你看完剧,根据其中的线索与逻辑,参与完成这幅影像拼图,才能得知影片叙事完整的全貌。

虽然叙事的时间顺序被打乱,但该有的叙事片段都在,从开头到结尾,得以一窥全貌。最后,你会发现,故事其实是个简单的故事,地下党工作者进入敌人特务部门潜伏,获取情报信息。

如果按照正常叙事顺序,那么这可能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谍战片,正是因为程耳导演的非线性叙事,让简单的故事里充满了涵义丰富的内容,最后悬念的揭晓与反转,也更加给人一种充满力度的震撼感。

以下涉及剧透,一透到底。

本以为梁朝伟饰演的角色何先生,是主角,是焦点,转而发现,他也只是为最终潜伏下去的那个人做了配。

何先生当审讯员时,面对被审讯人,惯用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表面温和圆滑,脸上堆着笑容,细看那笑容,内里更像是苦笑。

广州被轰炸时他躲在防空洞里,逃过一劫,然后来到上海投奔他的表哥唐部长(大鹏 饰),为汪伪政权做事。

江疏影饰演的江小姐,是个国民党女特务,任务是刺杀唐部长,却因为动了情没有下得了手,随之被捕。何先生有一段审讯江小姐的戏,这一段明显致敬了梁朝伟主演的另一部作品。

唐部长决意要杀江小姐,江小姐内心绝望不再求生,何先生却放了江小姐一条生路,江小姐作为答谢,送给了何先生一本日本要人驻上海名录。

何先生借着买蛋糕,把情报送了出去,交通员陈小姐(周迅 饰)拿到情报后烧掉,把信息转述给机要员张先生(黄磊 饰)。张先生安排了一次行动,刺杀了隐姓埋名来此锻炼的公爵。

公爵一死,唐部长与日方的谈判破裂。渡部派人围剿了地下党在码头的据点,死里逃生的张先生,意志薄弱,开始动摇,想要带着陈小姐逃跑。陈小姐拒绝了,告知对方自己有丈夫,并拔枪指向了张先生。

张先生叛变,向唐部长投诚,并告诉唐部长,他的部门内部有地下党的人。渡部安排何先生前去接洽,何先生依旧和颜悦色,为了我方情报不被泄露以及保护他的妻子陈小姐,何先生击毙了张先生。

如此一来,何先生的身份暴露,无法潜伏下去了,但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可以让另一名同志借此得到渡部的信任,继续潜伏下去。

那个人就是叶先生。

于是在叶先生与何先生之间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拳拳到肉的打斗场面非常激烈,叶先生赢了,何先生入狱,陈小姐名义上被处决,实际上被释放。

叶先生由此获得了渡部真正的信任,把伪满洲国的军事地图给叶先生看。

日本战败,何先生被释放出狱,路遇沦为战俘的渡部与叶先生,叶先生对何先生挑衅,何先生上前与其扭打,渡部笑得很狰狞很得意。

之后便上演了影片最精彩的一出戏,渡部告诉叶先生,他果然得到了优待,岗村宁次给了他新的任命,但他感到厌倦了,所以拒绝了邀请,决定回国当个普通的农夫。

正当渡部准备脱下这身军装的时候,叶先生阻止了他:你等一下,让我想想。他点了根烟,扭动了一下脖颈,杀心顿起,转身对渡部摊牌,伪满洲国这么快溃败正是因为他拿到了地图,随即稳准狠地击杀了仍处于震惊中的渡部。

这个谍战故事,其实情节简单,但因为导演多处运用了倒叙、插叙,打乱了时空顺序,所以对观众的理解造成了一定的门槛。

但也正因为此,这部可能会很普通的谍战片变得不再普通,影像叙事间充满了张力、格调与谜团,这也让观众充分开动脑筋,参与进来共同完成了这幅影像拼图。回头细细琢磨起来,很多细节处,都饶有趣味,有着丰富的意蕴与解读空间。

2、丰富的隐喻,拓展意象空间,深化影片主旨

影片中出现了许多包含深意的隐喻,或采用动物,或采用吃食、物象,构建了一个完整而丰富的意象空间。

广州轰炸的时候,外面下着雨,有一只流浪狗躲进了防空洞里,有人试图把它赶走未果,另一个士兵扔了吃的出去,为了一口吃食,流浪狗跑进了雨里,不久便死去。

流浪狗隐喻了当时中国的平头百姓,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在战争中处于弱势,没有栖身之地,被人驱逐,甚至会为了挣口吃的而丢了性命。

还有一只叫罗斯福的狗,是一位开飞机的日本兵养的狗,带着墨镜,神气十足,后来随着飞机坠毁,狗随着主人一起命丧黄泉。这条狗的结局隐喻着日本兵的命运。

还有汪伪76号里豢养的德国军犬,平日里凶恶的很,后来日军溃败之际,也成了丧家之犬。这些军犬则是对于当时汪伪政权及其汉奸走狗的隐喻。

片中还出现了一只纯白色的羊羔。在日本兵用水泥浇筑的方式,坑杀了一群中国矿工后,突然乱入了一只纯白色的羊羔,洁白,无辜,却在这个时候闯入了人们的视线。

镜头一转,可怜的羊羔已经成为了日本兵碗里的食物。羊羔也暗喻着当时无辜的中国民众无力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叶先生与王队长吃早餐,王队长点了一份蒸排骨,叶先生很诧异,因为他们有任务在身,码头上被射杀的日本兵尸体需要他们去处理,而蒸排骨这道菜需要的时间长,但王队长却不紧不慢,说急什么,反正人都死了,待会车开快点就行了。

蒸排骨,暗示着王队长注重私欲,在这个危机的年代,像王队长这种人是彻底的堕落者,对他来说,中国人的命不算什么,日本人的命也不算什么,而仅仅关心自己的一己私欲,食色。

腐乳醉虾在电影中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王队长的父亲过生日时,餐桌上有一份,猩红色的醉虾,像极了鲜血的颜色。王队长面对挣扎的醉虾,一脸冷漠。

后来叶先生来到香港,经过一家宁波餐馆时留意了一下,那正是王队长的父母开的店,叶先生走进去吃饭,其中一道菜就是这腐乳醉虾,猩红色汁液里的醉虾,活蹦乱跳,叶先生带着股狠劲,连吃好几只。

对于叶先生来说,猛吃醉虾,隐约代表着一种复仇的快感。渡部在中国犯下累累罪行,却能得到优待,要归隐回国做个普通的农夫,他不允许,所以诛杀之。王队长不顾兄弟情谊,奸杀他的未婚妻,还想干掉他,所以他诛杀之。

叶先生潜伏在敌人阵营,未婚妻误解他憎恨他,至死都不知他们其实是同一阵营的人。就个人情感来讲,叶先生心中有憾,亦有恨,但就其信仰而言,他甘愿做那个默默无名的潜伏者,为推进这项伟大的事业贡献出全部的力量。

所以,叶先生,就连吃醉虾,都是带着一股狠劲的,这份狠厉与决绝,才支撑着他捱过那些暗无天日、无人理解、孤身一人重任在身的日子。

3、唯美的镜头语言透着神秘质感,独具一格的程式审美

程耳导演的镜头中,充斥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只能称之为程式审美,这使得他的电影充满了强烈的个人风格。

他的镜头语言很美,据说全片用顶级摄影机阿莱65拍摄,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帧充满了高级质感的画面。

影片中用了不少俯拍的镜头,宛如一种上帝视角,无限开阔,无限包容,在这种航拍镜头下,下面的车辆、人物都如此渺小。继而回到尘世视角,他们挣扎沉浮,他们又如此郑重其事。

不知道程耳是怎么做到的?他的镜头里,总给人一种既神秘又高级的质感,这种质感让他的电影与任何其他电影区分开来,像他这么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导演,在国产电影导演中实属凤毛麟角。

像这样的电影,无疑是并不讨好市场与观众的,所以《无名》的评分一出,也在意料之中,但不免为它惋惜,它值得一个更高的票房与更好的口碑。私以为,《无名》值得一个8分好评。

希望如今的国产电影市场,能多一些像《无名》这样的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