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暑假,《我不是药神》成为“黑马”大爆款,超过18万人打分,豆瓣评分一直保持在9.0!当时33岁的导演文牧野凭借这部长片处女作一战成名,获奖无数。今年他带着第二部长片《奇迹·笨小孩》冲击春节档,扬子晚报紫牛新闻对他进行专访时票房正好破12亿,刚忙完8天7城49场路演,文牧野说,电影上映后就交给市场了,导演能做的就很少,他已经开始准备下一部了。

现实题材“爆款制造机”,实现自我与商业的平衡

《我不是药神》和《奇迹·笨小孩》都是现实题材商业片,《奇迹·笨小孩》以兄妹亲情为驱动力,20岁景浩为给6岁妹妹筹措手术费而孤注一掷,与“奇迹小分队”缔造“愚公移山”的奇迹,小人物的野蛮生长和抱团取暖打动人心;《我不是药神》以主人公程勇的求财和病人们的求生为驱动力,构建出一个休戚与共的“药神小团体”,一样呈现的是小人物群像。

看过这两部电影的观众会发现,它们有着相近的配方——励志的框架、团队的凝聚、笑料的点缀、凄惶的挣扎、感情的涌动、打斗的刺激,以及明朗的结局……悲中有喜,笑中带泪,节奏和情绪点都非常精准,极好地拿捏了喜剧与正剧之间的平衡,不会让观众感觉拖沓,所以很多人认为,文牧野导演找到了个人表达与商业价值的平衡,而这个规律或者说是密码,是很多导演正在苦苦找寻的。

对此,文牧野告诉记者,他向来关注社会新闻,关注普通人,他作品中的人和事都是他熟悉的,他还以姥姥住过的养老院里面的老人为原型拍过短片,他“凭感觉”创作出它们,“虽然我目前只有两部长片,但我一直在拍片,上学时我就规定自己多学习,多看电影,同时争取每年都拍一部短片。”

拍《我不是药神》之前,文牧野已经拍了9部短片,记者看过他的部分短片,虽然视听风格不同,但聚焦的都是普通人。文牧野认为,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训练,“短片对我们这样的导演最重要的属性之一就是练习,去学讲好一个故事、表达一个人。”

文牧野的电影总是会在某些恰当的节点为观众打开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比如《我不是药神》的最后,患者在路边为警车里的徐峥送行;比如《奇迹·笨小孩》的结尾,在《海阔天空》的歌声中,景浩西装革履举行发布会,台下“奇迹小分队”也都实现人生逆袭。对此,文牧野有一个观点——“英雄电影”的结尾需要一个“褒奖段落”,是必须要有的升华,但中国电影还没怎么落地这样的手法,而“褒奖段落”这个词,也是文牧野自己消化后所起的。

当然了,这样的“褒奖段落”也会让人认为它是在刻意煽情。对此文牧野坦言,这就是煽情,“我从来不拒绝煽情,一点不觉得煽情有问题。你看,《泰坦尼克号》里杰克趴在门板上沉下去时,片中响起歌曲《我心永恒》,煽情不是耻辱的事,不是电影工作者回避的事,而是应该去掌握、利用,它是电影的一个手段。”

电影《奇迹·笨小孩》片长106分钟,每个哭点、笑点,全都经过精心设计。文牧野找了一些喜剧演员围读剧本,看哪些地方可以设计笑点,要让观者看着是“呵呵”“嘿嘿”那种笑,不是捧腹大笑,他和编剧再往下筛。哭点也一样,哪里会让人掉几滴眼泪,哪里女性观众会抽泣,哪里会全体破防,连幅度都算好了。

文牧野在很多场合都提到过,他一直坚信电影是“三性”统一的,娱乐性、社会性、灵魂性缺一不可。看来,在自我和商业之间,他找到了平衡点。

爱在片场拿秒表卡时间,“文保保”是个细节控

作为青年导演,文牧野在片场的导演风格也很独树一帜,那些与他合作过的演员都爱喊他“文保保”,因为他有个口头禅是“保一条啊,咱们保一条!”同时,大家也钦佩他的严格严谨和细节控,因为他真的会拿着秒表在现场卡时间。

比如拍《奇迹·笨小孩》,一个搬箱子的镜头,剧本只有两行字,他拍了64条,因为是排比段落,所以“必须卡在8秒之内”;易烊千玺饰演的“蜘蛛人”把水管对准自己降温,他要求水必须滋到手指缝里,这样水出来是“散花”的,如果只打到安全帽上,水柱弹开,视觉上不好看;甚至一个打瞌睡流口水的镜头,他也要算好口水丝的粗细…… 演员们也渐渐都习惯了他的话术——“非常好,完美”,紧接着是“一模一样,保一条!”

此前《奇迹·笨小孩》中的演员田雨在采访中也提到,文牧野拍一个大全景拍了几十遍,追求的是所有人在画面里都很舒适的感觉。对此文牧野表示,这种“舒适”就是感觉不到表演,每个人都很自然,“在真正的社会关系里,可能大家之间没有互动,但肯定有某种连接,人和人之间有微妙的磁场,演员到底是尬尬地站在那儿,是不是在虚伪地打招呼,观众都是能识别出来的。”

文牧野的这种严谨和较真,传承自拍第一部长片《我不是药神》时的工作习惯,“因为我稚嫩,多拍点给自己留个底,在最大范围内拿到更多素材。”记者看了《我不是药神》的幕后纪录片,包子铺那场戏,王传君吃了44个包子,每一次都是从头到尾拍。徐峥看在眼里,提前给饰演儿子的小演员敲了警钟:“小朋友,你做好准备,要吃27个包子。”结果,生生拍到了27个。

同时文牧野也表示,每个演员的语速特点不同,卡秒表是为了帮他们找到舒适节奏,而真实表演时卡秒表是不现实的,因为表演需要自如的状态,卡秒表会破坏掉表演的真实和心理质感。

记者问他是不是完美主义者,文牧野笑说,因为永远达不到完美,所以拍电影的时候才应该尽量地去追求完美,“而且这种拍法可以更多地抓到演员不同的侧面,同时也能够从我的角度去更好地激励演员探索更多,踏出安全区域”。

三考北京电影学院,自己爱的是“拍电影”这个动词

这次《奇迹·笨小孩》路演期间,不少观众问到他如何理解电影的题眼——“奇迹”,文牧野不遮不掩地拿自己举例,“我读了一个普通的本科,毕业后,考了三年才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

爆款电影+年轻导演,文牧野竟不是“学霸”人设,他的坦诚也圈粉很多。文牧野告诉记者,他小时候不好好学习,就爱看书看漫画,听音乐,上初高中时每周能看7-10部电影,一部《黑客帝国》可以看四五遍,研究分镜头和配乐,高考考得不好,上了一个普通三本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不过第一年他拍的一条短片作业,被老师当众表扬了,听惯了“批评”的他面对突如其来的肯定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发现电影这条路似乎可以一试。

本科毕业后,他就去北京漂着,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到现在我都记得,第三次考试时我隔壁的考生浑身发抖。我就笑了,因为我第一次也紧张得浑身发抖。”文牧野说,确实很难考,相当于五六百人里挑一个。记者问他如果第三次没考上,怎么办?他说,肯定会死磕到底,这期间他甚至还遇到第六次来考的考生呢。

很显然,文牧野是个执着的人,认准的路就会想办法去走。备考期间也没闲着,他一边筹钱,一边开始拍第一部短片《石头》,在网上发帖找演员、灯光师、摄影师,薪酬不高,都是志同道合的人,还专门去大学找了音乐系学生做电影配乐。“短片拍出来后也希望有人看到嘛,拍完一部就刻一堆碟,我再上网搜一些关键词,什么短片展、DV大赛、微电影大赛这些,一个个投送。投了一轮没反应,回去拍MV赚钱,攒到了钱再拍下一部,然后继续投……就这么找到了FIRST影展,我的4部短片都去过FIRST影展,拿过两次奖、一次提名。第一部短片《石头》就拿了最佳影片奖,那是2010年6月份,那会我还没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呢。”

2011年,文牧野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师从导演田壮壮。文牧野口中的“壮壮老师”,这次也在《奇迹·笨小孩》中客串了学校门卫大爷。

可以说,在北京电影学院,文牧野唤醒和形成了自己的电影观念。他在很多采访中都提到了田壮壮问他的一句话:“到底是爱拍电影,还是爱拍完电影带来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他告诉记者,这句话对他特别重要,这就像问一个演员“你是喜欢红还是喜欢演戏”,“当时壮壮老师说,你要分清楚这一点,如果你真的是爱拍电影,那你就可以一路执拗地走下去。你要喜欢这个事情本身,你喜欢跟它在一起,可能一直到你老,只要这个爱一直在,你就会尽量保持初心。”

文牧野说,他想过了,他爱的是“拍电影”这三个字,是个动词。

【快问快答】

K=孔小平

W=文牧野

K:春节期间启动《奇迹·笨小孩》路演,南京这一站,从下午到晚上跑七家影城的感觉如何?

W:路演期间每天都是早班机,在每个城市跑好多家影城,休息都休息不过来。

K:《我不是药神》是在南京拍的,这次来南京是不是挺亲切?

W:对,南京对我来说很重要。街巷和梧桐树这些元素都是《我不是药神》需要的。更重要的是,南京当地的拍摄审批手续很顺利也很快,我们就来了。

K:对南京的印象如何?

W:在南京拍摄了70多天吧,秦淮区的西方巷,河西的奥体中心一带,警官学院、六合大厂一带等都是电影的取景地。但我真的没有时间去转悠,基本上早起就被车拉到片场,拍完就回去休息,我都不记得当时住在哪里了,只记得鸭血粉丝汤这些南京美食。

K:《我不是药神》《奇迹·笨小孩》中都有南京演员参演?

W:对,像巩金国老师,他曾在《我不是药神》里演徐峥的爸爸,这次《奇迹·笨小孩》里演老钟头。

K:《我不是药神》拿奖无数,从新人导演到成熟导演,你的周期相对短,有什么特别感受吗?

W: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永远都在准备下一部和在拍下一部的过程中。

K:对年轻导演,你有什么建议吗?

W:踏踏实实、不疾不徐、好好创作。现在的环境对年轻导演更好了,有多少钱都能拍,手机也能拍,拍完了网站也能放。

K:你是吉林人,冬奥会期间看了哪些比赛? 对什么项目感兴趣?

W:看了,有中国队参赛的我都看。大部分都很感兴趣,就是冰壶看不太懂。

K:那你自己会什么冰上项目?

W:哎,不是每个东北人都会冰上运动,不能刻板印象。我属于一上冰就摔那种。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视频剪辑 | 戴哲涵

图片、部分视频素材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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