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斯科塞斯是新好莱坞四杰之一。

他早期的电影不受好莱坞主流待见,《喜剧之王》上映一周半就被迫下映。

但是马丁不像欧洲的戈达尔、特吕弗那样,不与主流为谋。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好莱坞,一直在个人表达和顺应主流中间平衡着,《好家伙》便是其中的代表作。

尽管《好家伙》是黑帮片新风格,被众多人喜爱,但在票房上却不如次年的《恐怖角》,前者全球票房4703万美元,后者1.82亿美元。

幸好,23年后的《华尔街之狼》证明了马丁的这种风格同样可以大卖。

因为《华尔街之狼》绝对是马丁·斯科塞斯对《好家伙》的一次重复,二者的叙事、镜头、角色很相似。

由一条主线引出多条精彩纷呈的副线,辅以拍案叫绝的群像,构成了一部叫人全程停不下来的爽片。

这种爽不同于昆汀的恶趣味,猜不透的反转,而是明确告诉观众什么时候会出错,哪个环节有事发生,也没有那么多血浆喷射,叙事虽是多线性但简单明了。

可这种一目了然和朴实无华反而让观众欲罢不能,像一直处在高潮之中一样。

即使导演让男主在片尾以打破第四面墙的方式向观众说教也不会觉得厌烦,甚至还会惊奇斯科塞斯的安排。

不但让我们爽,还让我们跟主演互动,146分钟的时长在从头到尾的快节奏中很快就过去了,然后直呼《好家伙》果然好家伙。

《好家伙》成为经典之作,并让斯科塞斯颇为欣喜,主要是因为这是一部将各种电影元素结合得较为完美的作品。

不同于斯科塞斯早期的《出租车司机》《喜剧之王》《愤怒的公牛》对社会进行揭露和针砭,《好家伙》的立足点是让观众轻松看戏。

那么怎么留住观众呢?导演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演员都是演技派,德尼罗、乔·佩西、雷·利奥塔,让观众第一眼看过去不会因演技不佳而劝退。

尤其是片中乔·佩西饰演的汤米,在德尼罗这位老搭档面前抢尽了风头。

他把一个爱闹、较真、易怒、暴躁的流氓牛仔式角色演得惟妙惟肖,只要有他出现的镜头,基本很难注意到其他人。

“你觉得我好笑吗”是他在电影中的台词。

这句台词是角色的一生,也是乔·佩西诠释人物的重点,让观众觉得人物表面好笑,当他反转时,观众又会为他的疯狂行径吓到暂时失语。

一动一静之间,喜剧人变成行刑者,看似好相处实则笑面虎,乔·佩西对于角色反差拿捏得极其到位。

就算是不懂表演的观众也能从他的表演中看到层次感、自然感、松弛感,为他最后的死感到惋惜但不会悲伤。

这就是乔·佩西的厉害之处。

演戏时让人很难移开眼睛,领盒饭后让人立马脱离。

但影片结束后第一个想起来的角色十有八九就是他,所以他得到了奥斯卡最佳男配。

其次的马丁·斯科塞斯对电影节奏的把控太细腻了。

他让故事在亨利、吉米、汤米、保利、贝兹、凯伦几个人之间来回穿插。

但剧情发展却没有杂而乱的观感,反而被他梳理得井井有条,每个角色都按照五幕剧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的逻辑来推进。

可斯科塞斯又让这些古典派的单线性叙事有机地拼凑在一起形成《好家伙》的非线性叙事,这便让电影的戏剧冲突相互交叉,故事线相互影响,直至汇成一条主线。

这样的庞杂的搭配,本可以拍成3小时以上。

但斯科塞斯懂得做减法,不让过多的感情戏影响故事的节奏,让它们成为故事的润滑剂。

在观众处于兴奋的状态时稍微缓一缓,然后再放出一条故事线。

观众在应接不暇中已经难以抽身考虑电影的逻辑性,只专注于角色的命运,故事的发展,焦点都在电影本身。

这么多年过去,观众肯定会看到影片逻辑性上的不足。

但是《好家伙》在国内评分8.5,IMDb评分8.7,便可知其在通俗性和娱乐性上做得多么出色,文化不同、时间流逝也不妨碍同样都给电影打高分。

在视听语言上,技法与故事相辅相成,斯科塞斯的场面调度让观众成为了旁观者。

摄影机推拉摇移跟升降,镜头平拍、俯拍、仰拍,演员走位移动,道具和场景恰如其分,观众可以透过镜头知晓人物的情绪、动机。

斯科塞斯让摄影机不再是冷冰冰的记录机器,而是参与叙事的“角色”,这个角色就是观众,跟随片中角色的脚步,窥探他们荒唐的世界,起落的人生。

同样,《好家伙》的配乐也是让观众沉迷电影的原因之一。

《好家伙》不讲究宏大叙事,也不追求史诗感,用纪实性手法把黑帮人物的过去娓娓道来。

这种表现手法一般都会比较疾苦、沉闷,但斯科塞斯从始至终都使用欢快的音乐。

就连亨利被直升飞机跟踪,而他在当天还要处理许多违法的重大事件时,斯科塞斯都没用紧张、急促的音乐,还是一如既往地欢快,这种反差感突显影片的基调,给你好看,而非让你苦难。

最后是电影的主题,《好家伙》说到底还是讲了一个江湖的故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论江湖如何浮浮沉沉都是以人为命题,人注重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一入江湖岁月催便是这个道理。

打架、抢劫,要人命很容易,但要处理好人际关系则难上加难。

人踏入江湖的那一刻注定被纷扰牵绊,金盆洗手不代表断了与江湖的联系,只是暂且不理会江湖的繁杂。

江湖中的道义和情义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乱序的状态下没人遵守规则,权威和势力就是新衣,中看不中用,最后都会因利而四分五裂或身首异处。

没有浪漫主义,只有遵纪守法,《好家伙》其实是一部普法教育片。

毕竟善终的只有转为污点证人的亨利一人,其他人或死或坐牢,马丁·斯科塞斯不愧为电影社会学家,就算拍娱乐片也要寓教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