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为期8天的第12届北京国际电影节落幕了。

在展映片单中,有一部电影,从片名到电影本身,都充满了独特的气质,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

更让人感到惊喜的是,这部片子,一举揽获“天坛奖”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三项大奖。

可惜。

我们没能在影院见到他。

一个不愿观看《泰坦尼克号》的盲人

Sokea mies, joka ei halunnut nähdä Titanicia

从这个片名就能感受到,这一定是部“有性格”的电影,名导詹姆斯·卡梅隆(《泰坦尼克号》的导演)的面子都不给。

电影的导演叫泰穆·尼基,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电影制作人,《一个不愿观看

而且他坦言,自己也从未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

原因嘛,跟片中男主的理由一样——觉得卡梅隆自从拍了这部爱情片后就不行了。

带着一种“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狂妄”的心理,Sir点开了这部电影。

01

眨眼看,此片的确到处都留着“密码”。

资深影迷逐个解开,固然会心一笑。

男主亚科患有多发性硬化,这个疾病导致他逐步走向了瘫痪和失明。

而在他发病前,他是一个电影发烧友,收藏了大量的录影带,喜欢看约翰·卡朋特的电影(就是《月光光心慌慌》的导演,被人誉为恐怖大师、B级片大师)。

电影品味可见一斑。

失明后,尽管已经不再看电影了,他依然把这些录影带当成珍宝一般收藏起来。

如果有人来访,看到这个架子

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傲娇属性拉满。

因为看不见,他只能靠想象来认识身边的人,并根据不同人的身份给他们取电影角色外号。

比如定时上门给他做饭、打扫卫生的护理师,他叫她安妮·维克斯。

护士谷歌发现,她是史蒂芬·金一本小说中有虐待狂的护理师,对亚科表示抗议。

亚科说,那就叫你护士拉契特吧。一查,又是一个疯子。

比如他自己,每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便自称土拨鼠先生。

亚科日复一日坐在轮椅上,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个具有语音播报功能的手机。

手机每天都会提醒他,几点该吃饭了,到点该打肌肉松弛剂了,或者帮他念念新闻,通报一下每天都没有中奖的彩票结果。

连父亲的来电,对话都是高度重复的。

—喂?你今天过得如何?

—还活着。

但有一个例外。

亚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同样得了重病的女人希尔帕,两个人有聊不完的话题,很快便心心相惜,成为了恋人。

他叫她《异形》里的蕾普莉。

在一次聊天中,他们聊到了《泰坦尼克号》,亚科把自己不看这部电影的原因告诉了希尔帕。

△ 幼稚且傲娇

可那是希尔帕最喜欢的电影,她想要和亚科一起看这部电影。

亚科嘴硬逃避,不想看《泰坦尼克号》,要看约翰·卡朋特1990年前的电影。

这是全片埋下的一个最动人的伏笔。

然而,重复的无聊生活和重复的甜蜜对话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一天,手机破天荒地播报出他彩票中奖的消息。

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希尔帕,那边却传来了噩耗。她的疾病无法用药物治疗,只能化疗,她担心自己撑不过去。

他们之前讨论过“死前能否见面”的问题,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他们做出回答。

希尔帕的这通电话,让亚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独自跨越一千公里,去见希尔帕。

于是,他带着最爱的导演约翰·卡朋特的《月光光心慌慌》和《纽约大逃亡》上路了。

02

除了各种彩蛋,电影风格也具有一定“欺骗性”。

初看这是一部爱情片。

但当亚科独自踏上去见希尔帕的旅途后,片子陡然变成了一部“惊悚片”。

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亚科显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危险的丛林。

定好出租车和火车票后,他像个孩子一般兴奋地跟希尔帕炫耀自己的计划,为即将迎来的冒险之旅摩拳擦掌。

坐在出租车上,他的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高呼“自由”。

然而,到了火车站,一切都变了。

每天待在封闭空间的亚科突然进入了一个拥挤、嘈杂、无边无际的世界中,他立马变得无所适从。

同时,镜头也终于凸显出“惊悚感”。

导演为了模拟盲人视角,全片都用的是浅焦镜头,观众除了能看清男主亚科的脸,看别的东西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般,完全看不清。

几乎是沉浸式体验盲人的世界了。

独自在家做饭、吃药、跳舞,就算看不见,只要适应了,不管是亚科还是观众,都还算有“安全感”。

但当亚科到了火车站时,看不见人来人往,却听得见拥挤嘈杂的声音,这种未知带来的的恐慌,观众和亚科也几乎是同步的。

导演展示了一段亚科茫然地等待工作人员来帮助他时的旋转镜头。

把危险的氛围做到了极致。

果然,危险很快就降临了。

当亚科在等火车时,有个人试探了一下,发现亚科是个盲人,便想趁机偷亚科包里的东西,被亚科及时发现并阻止。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危险的旅途。

上火车后,他遇到一个跟他谈论电影、音乐的男人,本以为遇到好人了,结果一觉醒来,自己的手机就不见了。

他问那个男人是否有看见自己的手机,男人否认了。

火车到站,他必须下车。

还是那个男人帮助亚科下了火车。

这时,“爸爸来电”的语音播报突然响起,亚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就是被面前这个男人偷走的!

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知道自己暴露了,干脆直接威胁亚科,要是敢呼救,就立马杀了他。

原来,这个男人还有一个同伙,他们想得到亚科银行卡里的钱,于是决定绑架他,逼问出密码。

亚科讨价还价,希望他们把自己带到公共场所,再把密码告诉他们。

在这场戏里,导演又加入了一个迷影情节。

两个男人问亚科,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亚科回答,感觉他们是《冰血暴》里的两个反派。

男人来了兴趣,哦对,演员史蒂夫·布西密和一个丹麦演员是吧?

亚科纠正,不好意思,是瑞典人,彼得·斯特曼。

哈哈,瞧瞧人家这绑架犯的观影量。

惊悚紧张之余,导演又用这种方式,制造了一种影迷特有的浪漫,也让电影多了一丝黑色幽默的味道。

然而,劫匪发现只有亚科本人将钱取出来才不会暴露他们的罪行,于是,他们又转而威胁亚科,如果不听话,就烧了他的家,甚至杀了他的女友希尔帕。

亚科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原本恐惧的他,面对死亡的威胁时突然变得无所畏惧了,对于一个日常面对死亡的人来说,这种威胁简直像个笑话。

他也趁机把对命运的种种不满发泄出来。

两个劫匪或许是被他这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吓到了,最后把他抛弃在那个废弃工厂逃之夭夭。

亚科只好独自摸索着,一点一点,朝着有光的方向,挪动着。

最后,他倒在工厂门口,被一个好心人发现,并来到了希尔帕的面前。

03

当叙事和风格渐渐褪去滤镜,电影的表达也终于现形。

这是一部关于“被困住”的电影。

亚科一直处于禁锢中。

他被疾病禁锢在轮椅上,禁锢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

每天只能做重复的几件事,只有电话那头的恋人能为他提供一些自由的想象。

他还被禁锢在别人的世界里。

邻居对他嚼尽耳根,每次路过他家门口都要说几句风凉话:

隔壁那毒虫又在抽了(实际上亚科吸的大麻是医生开的处方)

他一定是酗酒搞到坐轮椅

那种人真恐怖

像个囚犯关在自己家里,真要命

要是我我会自杀

亲人、护士把他当孩子。

父亲打电话,只会问他“还好吗”,或者要带他去公园散步,给他买冰激凌吃;护士哄他要戴着报警器,这是为他好。

所有人对他都只是同情,没有人给他作为一个人本身应有的尊重和爱。

他还禁锢在自我的执著中。

浅焦镜头真实模拟了盲人的视角,同时也是对亚科精神状态的隐喻。

他在疾病和他人的折磨下,一直都没有看清自己。

就像他日复一日做的奔跑的梦。

梦里,只有一双跑步的脚,从来没有出现跑步者的面目;他跑得精疲力竭,却不知道在追什么。

他被困在了一个梦里。

所以,当亚科在经历人生的两次转折时,都喊出了同一个词——freedom,自由。

第一次,是他独自出门坐在出租车上,难掩喜悦之情时。他打破了疾病和世俗的禁锢,证明了自己的独立。

第二次,是他爬出仓库栽倒在地重获生机时。

这时的自由,表面上看,是他逃过一劫,重获了身体的自由。

实际上,这是亚科经过这次和死亡的近距离接触,终于看清了自己,获得了灵魂的自由。

这里,电影第一次给了一个清晰的主观视角镜头。

从梦里那双奔跑的脚开始,往上移,出现了一个健康的亚科的脸,随后,健康的亚科缓缓回头,发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才是真实的自己。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执念(自己还很健康),看清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自己是个病人)。

而当他放下执念,接受了真实的自己,才终于获得了灵魂的自由。

电影第二个清晰的主观视角镜头则给了爱情。

最后的最后,亚科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了希尔帕的面前。

亚科从包里拿出要和希尔帕一起看的电影。

《泰坦尼克号》。

希尔帕的面目也逐渐清晰。

这是爱情的模样

其实,也是自由的模样。

片中,亚科和希尔帕对《泰坦尼克号》还有一次探讨。

亚科问希尔帕:你在你最爱的那部片里会是谁?杰克还是露丝?

希尔帕答:两者皆非,我想当冰山。

过了一会,希尔帕又说:不过我应该是泰坦尼克号吧。

亚科又问:你看得见地平线远处的冰山吗?

希尔帕答:它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只是,在撞上冰山前。

泰坦尼克。

还是一艘从不把冰山放在眼里的船。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哆啦K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