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撰稿人@乔琳·乔斯达

像植物一样平静地生活

去年，《长津湖》《水门桥》的大热，让人感慨国产战争片如今已成票房担当的主力类型。

再往前，同样大卖的《红海行动》《战狼2》又代表了这一类型里的另一分支。

总之，过去5年里，国产战争片渐渐摆脱了此前的偏见，也为主旋律大片探寻到了一种更容易被大家接受的新路。

不过，要说这一潮流的先行者，还要算15年前的这部——

《集结号》

无论是从口碑还是票房，《集结号》都是一部相当成功的商业片，也是冯小刚导演从市民喜剧成功转型到严肃电影的代表作。

豆瓣评分8.2分，在2007年时的市场体量下拿下2.4亿票房，是当年中国内地票房榜第二名，仅次于2.6亿的引进片《变形金刚》。

但有意思的是，《集结号》起初筹备时并不是一个被看好的项目。

首先当然是因为导演。

从《甲方乙方》到《天下无贼》，冯小刚一直以喜剧闻名，他转型的第一部古装大片《夜宴》尽管拿下1.3亿国内票房，但口碑争议较大，这也让观众和投资人对他继续转型的《集结号》持保留意见。

其次是因为演员。

影片的主演张涵予、邓超、廖凡、王宝强等，虽然如今都已成角儿，但十五年前的他们知名度并不高，连冯小刚都称《集结号》“这么一个电影里投资这么大，没有一个明星。”

“比《夜宴》更大的冒险，甚至是赌博”，当时有媒体如此形容《集结号》。

所幸，冯小刚“赌”赢了。

《集结号》不仅叫好又叫座，也让冯小刚成功转型，之后他继续拍出了《唐山大地震》《1942》《芳华》等严肃作品。

从质量上来看，《集结号》也确实担得起这份成功。电影分为两部分，上半部是战争戏，下半部发生在和平年代，是男主角谷子地为兄弟找回荣誉的故事。

解放战争期间，九连连长谷子地接到阻击战任务，和团长约定以集结号作为撤退的号令，最后九连除了谷子地全都阵亡。

战争结束，九连的兄弟被认定为失踪，为了给兄弟找回荣耀，为了查明当年集结号到底吹没吹响，谷子地开始了艰难地寻找。

在上半部，《集结号》用写实的风格展现了战场的残酷。

前天晚上还在给家里写信的同伴，第二天可能就会变成一具四肢不全的尸体；

被炸掉半截身子的指导员，被炮弹轰炸声震到听力损伤的连长，被烧得全身着火的排长……《集结号》里战争场面尺度之大，极具冲击力。

宏大逼真的战争场面，离不开幕后特效团体的助力。

冯小刚找来了韩国战争大片《太极旗飘扬》的制作组，并按照实际比例搭建了一个废墟小镇；

为了模拟下雪场面，剧组购买了100吨化肥；为了让爆破戏更加真实，爆破戏没有使用烟火，而是用碎屑碎片……

尽管前半段战争场面拍得逼真残酷，但《集结号》并不重在场面，而是微观层面的人。

在两场大型战斗戏中，九连士兵的群像得以勾勒。

他们不再是战争的符号，而是一个个有故乡、有家庭的普通人，他们在战场上英勇牺牲，但同时也渴求和平、恐惧死亡。

为了拦住敌人，九连的兄弟们只剩下15人，但因没有听到集结号，他们不能撤退。继续坚守，死路一条，有害怕的士兵甚至选择了自戕。

廖凡饰演的排长焦大鹏，临死前告诉谷子地，他听到集结号了，让谷子地带着活下来的兄弟赶紧撤退。

“听我一回，快走吧，再不走就死光了。”

到底要不要撤退？集结号有没有吹响？九连剩余的士兵分成了两派，有人恳求谷子地带着弟兄们走，也有人坚持说没有听到集结号。

最后，谷子地选择了继续坚守。结果就是，除了他，九连全员牺牲。

事实上，从影片的后半段，我们得知根本没人吹集结号，焦大鹏撒谎了。但正是这个复杂又令人动容的时刻，更加凸显战争的残酷。

当然，战场上的戏并非《集结号》的唯一重点，故事的下半场，来到和平年代，战争背后的痛心也被推向极致......

电影改编自一篇名为《官司》的迷你小说。在转型之作《夜宴》受到争议之后，冯小刚仍然决心要做《集结号》，这并不是一个讨喜的选择。

冯小刚在采访中说，“其实我原本可以去拍《贵族》的，那无非是给观众找几个乐子，我也会很轻松，但我很感谢张国立能够无私地向我推荐这部小说，因为里面有我一直想表达的一些情感和东西。”

在他看来，《集结号》是一个英雄受了委屈的故事。

英雄，指的是九连的士兵们。他们在战场上付出了生命，坚守阵地，拦住敌人，给了大部队撤离的机会，最终几乎全员牺牲。

但战争结束，九连的士兵全都以“失踪”处理，不是英雄，不是烈士，而是在战场上失踪的士兵。无名墓是他们的归宿。

追封为烈士的士兵，家里可以获得700斤小米，而失踪的士兵，只能获得200斤小米，他们的家人甚至还要被同乡人嘲笑、讽刺。

男主角谷子地则更接近悲情英雄，他孤独、绝望又不合时宜。

作为九连唯一的幸存者，为了找回兄弟们应有的尊严与荣耀，他倔强地追寻证据，最后甚至自己挖煤矿试图找到兄弟们的尸体，证明他们存在过、战斗过、牺牲过。

“这老兵是个疯子”，谷子地每天就那么挖煤矿，煤矿上的其他工人劝不动他。

《集结号》的切入点一直都是人，微小但又重要的个体。它关注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背后的万骨，它讨论的是个体的牺牲有没有得到重视。

电影最后给出了一个光明的结局，九连牺牲战士被追封为烈士，他们拿回了本就该属于他们的姓名，集结号首次为他们吹响。

对于这个结局，当时有很多讨论，甚至连导演自己也纠结过。

以文艺作品来看，悲剧能够迸发出更大的力量，也能给观众更深的震撼。

冯小刚甚至都设想过一个悲剧结局——谷子地最后也没有找到兄弟们的遗体，在日复一日的挖煤中死去，死的时候脸上挂着霜，手里拿着半拉馒头。

但最后，他选择了更为温暖的结局。

“我觉得我是一个大众的趣味，所以我会拍这样的结尾。”

冯小刚从不掩饰自己的商业性。

《集结号》上映时他49岁，采访中他说自己认命了。

“你不是那个永远被记住的黑泽明，你成为不了那样的导演，你没有那样的能力，这个我现在接受起来很舒服，我觉得我能这样，都超水平发挥了。”

15年后，商业战争片与主旋律的嫁接越来越成熟，有过《战狼2》《红海行动》《长津湖》这样票房达到数十亿量级的爆款。

但同时，我们也会更加忆起视角独特、更有反思意识的《集结号》，记得谷子地的“执拗”带给我们的震撼、动容与思考。

成为钢铁侠前，这才是他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