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可以做流量,但是自身本领也要过硬。”

半个多月前,在首都剧场一楼排练厅,徐帆和濮存昕为《阮玲玉》告别演出接受媒体采访。

站在已经被磨出斑驳痕迹的黑色地板上,濮存昕感慨,“我们老了,徐帆一把年纪了,我也一把年纪了,可能也就最后告别一下,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剧中人,喜欢演戏,在我们快不能演的时候,最后看看还能不能让观众喜欢。”

31年前,就是在这间排练厅,徐帆开始了自己在北京人艺第一部作品《海鸥》的排练,那一年她24岁,排练厅的地板还是火红色的。

濮存昕记得,导演叶甫列莫夫对徐帆很满意,他兴奋地跟当时人艺的第一副院长于是之表示,恭喜你们剧院,拥有了一位优秀的女演员

在《海鸥》之后,徐帆又主演了《阮玲玉》《蔡文姬》等大女主戏,一直活跃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濮存昕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苏民导演,为何要选择徐帆出演《蔡文姬》,老爷子回答,因为她“亮”,会在舞台上把自己的性情流露出来。

今年,徐帆再次出演了自己的这两部代表作。而对于《阮玲玉》,她选择在这六场演出后,正式告别。

北京人艺70周岁了,徐帆也55周岁了,就在上个月底,她向北京人艺提交了退休申请。

这个在舞台和影视领域演了30年大女主的女演员,决定退休。

贫穷但快乐的日子

北京人艺的首都剧场是一个“前院后场”的特殊设计。

绕到剧院的后门走进去,直接就能到排练厅,从一楼排练厅出门往左走,走廊两侧是演员们的化妆室,屋子不大,但比其他剧院的后台都要明亮温馨,再往前走二、三十步,就可以站上首都剧场的舞台。

徐帆很喜欢这样的设计,人艺60周年院庆时她写了一篇文章,开篇提到的就是她迷恋北京人艺后台的感觉,此次在人艺70周年之际和娱理工作室聊天,她首先提到的也是后台。

“我们的排练厅和后台可能有点乱,没有那么新,但是排话剧需要有个氛围,你看这是我们人艺自己的剧场,前院后场的完整设计,它的好处是有人气,聚气拢神。一个家再怎么新再怎么豪华,如果没有人住,它是冷的,可是我们剧院的排练场每天都可以不锁门,从来不会丢东西,这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地方。”

2004年,北京人艺戏剧博物馆在首都剧场的4楼正式开放,而在此之前,4楼曾是演员们的宿舍。作为外地生源,徐帆初入人艺时,就在4楼生活过一段时光。

“那时候我喜欢晚上在三楼排练厅坐一会儿,默一默戏。我在4楼住的时候,只要是我有戏上演,我经常晚上在那坐着,因为白天排练时大家的交流是不安静的一种状态,到了晚上,一个人坐在那,像个观众一样去回忆白天排的这些东西,其实是冷静地在看自己的排练,这样对于之后白天的排练是很有用的。”

徐帆在北京人艺首都剧场

徐帆出生在湖北武汉的一个演艺世家,父母都是楚剧演员,从武汉艺校毕业之后,徐帆发现很多同学都会去考中戏、上戏,但当时徐帆没有行动,“我是觉得如果要考我就别回武汉了,我要是回来的话,还不如不出去,就是特别简单的一个想法。”

在来北京之前,徐帆已经是能在武汉话剧院演主角的演员。在和杨立新的一次合作中,徐帆得知中戏和北京人艺合办了学员班,这意味着只要表现足够优秀,毕业后就能留在北京人艺这座艺术殿堂。这一次,徐帆心动了。

1987年,徐帆考入中央戏剧学院人艺学员班,这是中戏和人艺第一次合作办学。此前的人艺学员班培养出了宋丹丹、冯远征、吴刚、梁冠华等一批优秀演员,但后来招生也进入了瓶颈期——原先人艺学员班只能在北京招生,但和中戏合办后,正常大学可以解决毕业后的户口问题,这样就可以把招生范围扩大到全国。

87班有18个学员,用徐帆的话来说,“成活率”很高,同学何冰、胡军、陈小艺、江珊、龚丽君等等后来都成为家喻户晓的演员。很多人艺学员班出来的大腕儿都有过调皮捣蛋的学生时代,但徐帆回忆,她的同学们都很刻苦努力,“你想成活率这么高,大家肯定是相互拉扯着的。”

人艺排练厅里挂着四个大字:戏比天大。在徐帆的记忆里,刚入北京人艺的时候,排练厅里并没有这四个字,但20多岁的徐帆已经懂得了严格要求自己。当时她还存着一个信念——毕业后一定要在人艺、在北京留下来,所以混日子是不可能的,“我自己特别用功,但又不是那种用拙劲的人,我生活中大大咧咧一些,但艺术上我就是追求完美的。”

上学时养成的用功刻苦的习惯后来被徐帆沿用至今,“对待所有的事情要认真,而且还要掌握里面的技巧,不然没办法延长艺术生命。”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对于这个中戏和人艺联合培养的87班,老师们要求很严格,甚至连广告都不让大家去拍,说艺术家是不需要拍广告的。

大学4年,徐帆真就没拍过广告,就靠配音赚点零花钱,直到临近毕业时,才接拍了一支大宝的广告,赚了300块钱,徐帆说,那是因为真没钱了。

“我是我们班从头到尾都吃食堂的唯一女生,因为我不要家里寄钱,我就靠自己打工,当时我给自己限额每个月50块钱生活费。”

那时候徐帆身体特别不好,听说羊肉是补身体的,每隔两三个星期,她就用配音赚到的钱犒劳自己一次,一个人去中戏附近的火锅店点上一盘羊肉、一盘冻豆腐、一盘白菜、一扎啤酒,“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高嘌呤的,但是当时吃了一整个夏天,以前我手脚冰凉,吃完之后我从此就不怕冷了。”

彼时老师们不但要求87班不要拍广告,也不希望他们在校期间接戏,徐帆也的确接受了老师们的观点,相信做艺术家就要有得有失。进了人艺后,徐帆开始接电视剧,也是因为没钱了。

“因为我弟弟要上大学,我父母本来就挣钱不多,我不愿意让他们出钱。我记得那时候排练费3块多,基本工资300多块钱,我每个月给我弟弟300块,我自己就留几十块。我当时也跟人艺说了实话,我说弟弟要上学,我真得挣点钱,这是剧院看到的事实,所以就让我出去拍戏了。那时候电视剧也不像现在一拍60集,也就8集10集,一集大概200块钱,解了燃眉之急。”

当年的日子虽然穷,但如今回忆起来,徐帆十分想念那段集体生活的时光。

刚进人艺时,苏民导演排《李白》这部戏,新毕业的学生都要去跑龙套,徐帆演的是跳舞的大头娃娃,不用化妆,套上大头套就能上场。

“跑龙套就很轻松,不用提前下楼到剧场,我当时穿着拖鞋带着洗澡的东西就下来了,一演完出就能冲个澡直接上楼睡觉。”

当时徐帆和一个中戏戏文系的女生住在一间宿舍,对方搬走后,徐帆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她攒钱置办了一套家具,把宿舍收拾成家的感觉。排练完就去吃食堂,不想吃食堂的话,就在楼道里用电锅煮一点东西给自己开小灶。

这种在剧场里吃饭、睡觉、洗澡、排练、演出的日子,让徐帆把北京人艺当成了家,也让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找到了扎根的感觉。

徐帆在北京人艺首都剧场

幸运又努力的大女主

徐帆在北京人艺的第一部戏是《海鸥》,大女主,这也是她之后30年女主角生涯的起点。

在徐帆看来,这可能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我们班陈小艺、江珊比我年纪小,大一些的有龚丽君,我是第二大的,到了人艺可能这个年龄感就合适。”

徐帆没有浪费过她的大女主机会,每一次演出、排练,她都心无旁骛地扎在戏里。以前去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方演出,为了保证晚上的演出效果,徐帆从不出去玩,除了剧场和酒店哪里也不去。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当然,大女主的舞台也免不了有失误。

今年4月底《蔡文姬》的演出中,徐帆就在首场出现了忘词,她回忆当时就是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那时候濮哥(注:濮存昕)本身的台词就是‘文姬夫人,你先下去休息’,我自己的台词翻了两次以后还没弄上来,他就直接给我接下去了,但是那一场大家就认为我是下去看词去了。其实我是换服装,因为在那时候看词是没有用的,看不进去的。”

在后台,老搭档濮存昕并没有和徐帆聊起这次的失误,因为在剧场领域,这其实是一件正常的事,即使是老戏骨也不能幸免。徐帆说,行话有个“黑色第二场”,新戏开演后,演员们最不愿意请朋友看的就是第二场,总是会出点问题。

“断片了也可以接下去,不是就停摆了,这其实就是舞台的真实性。我前一天媒体场唱段节奏很好没出问题,观众们可能以为是假唱呢,后来第二场我开口唱,一开始有点没跟上节奏,观众们反而觉得我是现场唱的,还给了掌声,后来我就得出一个经验,这个唱段就故意错一下,有一种现场感。”

2022年徐帆再演《蔡文姬》

有一些失误在演员的可接受范围内,但有一些失误,却被徐帆记了很多年,之后她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误。

那是刚到人艺的第二年,87人艺班集体排了一部话剧《舞台上的真故事》。大过年的同学们都没有回家,剧院领导陪着大家喝酒聊天,结果李洪涛喝大了,第二天快要演出时还没下楼做准备。当时龚丽君发现这个情况,赶紧叫人去4楼找李洪涛,没想到人下来后还是没醒酒的状态。

徐帆是个爱笑场的人,那场戏是徐帆面对着观众做报告,李洪涛等其他演员背对着观众听报告,看到醉醺醺的李洪涛,徐帆当时就忍不住了,在舞台上笑了起来。“我后来笑得止不住,都背过身去了,都哭起来了,也没止住,就这么可能在台上耽误了将近一分钟,所以是一个挺大的失误的。”

徐帆记得当时观众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大失误,还以为是剧情设计,下台后领导们也没有批评大家,但徐帆自己始终过不去这件事,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笑场。“虽然是被别人逗笑场的,但这个事情你必须自己担责,不能怪别人,这也是我们剧院很好的传统,不管什么事故出在我这,我就得认。舞台就是一个相互帮助的场子,还真是不是各演各的,如果你去推卸责任,对不起,下回你在场上没人救你。”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当大女主老了

在人艺近30年,徐帆在不同剧组和不同导演手底下打磨自己。

最初的底子是苏民导演打下的,在校期间,苏民就以北京人艺的表演方式训练学生们的声台形表,以便于他们毕业后能迅速和北京人艺的表演体系融为一体。1991年,人艺请苏联导演叶甫列莫夫来排《海鸥》,他特别会讲人性,帮助演员填满人物心理。1992年,徐帆主演林兆华导演的《红白喜事》,徐帆发现他啥也不多说,就是要求演员把台词说成人话,让演员学会在舞台上生活。

“所以苏民老师是把我身上的枝枝丫丫削得差不多了,让主干慢慢生长,到了剧院后,叶甫列莫夫就开始帮我填筑内心的这些东西,林兆华导演就是让我把所学到的全释放出来,他来看什么可以拿走不要,什么可以留一留,什么可以再改进一下”,徐帆总结。

这次的告别之作《阮玲玉》,就是徐帆与林兆华在1994年首次合作的一部话剧。

复排之前,徐帆看了1994年和2013年两次演出的视频,她觉得,林兆华导演两次执导《阮玲玉》心态是有变化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具体原因。

“第一次我觉得他的内心是有热情的,而且是阳光的,舞台虽然是一个摄影棚,大家觉得很暗,但是实际上有明亮的地方。到第二次排练,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多东西都削减了,光线变得是暗的,我觉得是跟他的心情有关。其实好多时候创作者会把自己的心情一不小心放到作品里头,可能在别人看来什么都一样,但是光线变了。”

作为主演,徐帆当然也在改变。她自评第一次表情过于狰狞,第二版又过于冷静,2022年的最终版才是最准确的。

“今年我再演出的时候,有很大的心理调整,我觉得阮玲玉是追求向阳而去的,但是她的力量又冲不破那些,所以她又要认,所以把‘认’演到极致和‘向阳’演到极致就完成了。我原来不懂这些,所以可能这一次是比前两次都好的,心理状态也好,我觉得演得很准确,人也成熟了,所以很圆满。”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历史中的阮玲玉活了25岁就过世了,而徐帆第一次出演《阮玲玉》已经27岁,这次则是55岁,但她认为年龄对于舞台演员并不构成一个限制。“你看胡宗温老师60岁还在演《茶馆》里的康顺子,这就是戏剧演员的塑造力。”

相反,徐帆形容,阮玲玉这个角色其实是用28年的时间才完成的,在此之前只能算是阶段性完成。因为只有经历得足够多,才越能读懂这个角色。说起前两次的演绎,徐帆觉得第二次不够准确,当时她理解中的阮玲玉是一个能扛事的人,但实际并非如此。

“可能在那个阶段我自己需要表达,演员都是用身体来书写,那个时候我有愤怒有愉快都要表达,后来有了经历之后,我发现人面对他人都是有所保留的,展现出来的都是摁不住的那一点点。人在想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一定是我不哭不哭,最后眼泪掉下来了,可能那一点那一瞬间让大家看到了她的眼泪,也看到了她的收敛。现在老了,觉得无论是激情,还是愤怒,都要均匀着,都是常态。”

1994年徐帆首次出演《阮玲玉》

在这轮《阮玲玉》演出前,濮存昕感慨自己老了,有点演不动了。比如戏里有一场唐文山安慰阮玲玉的戏份,原本设定是濮存昕抱起徐帆到沙发上,但今年就改成了两人挽着手,“因为他的腿不行了,就抱不动了,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损失,但这不重要”,徐帆说。

55岁的徐帆做出了告别《阮玲玉》的决定,尽管她觉得年龄并不是问题,但她认为,不可能跟每一个观众去掰扯舞台演员有突破年龄限制的能力,解释是没有意义的,那不如在合适的时机退场。

“其实前五场的感受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到第六场谢幕的时候我特别感动,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是真的不舍。但是不舍也不是说不愿意离开这个戏,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自然规律,你要去适应它。如果真是到人人都嫌弃你的那一步,那更糟糕,我只不过说让自己提前适应这个规律,所以我很愉快。”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徐帆的退休生活

最近徐帆去保利剧院看袁弘主演的舞台剧《弗兰肯斯坦》时,在洗手间被一位观众认了出来。对方当时没敢上前聊天,直到走回大厅排队入场时,才特别小声询问,您是徐帆老师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对方说,我看了您最后一场《阮玲玉》,特别喜欢,不打扰您了。

“我觉得特别温暖,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交流”,徐帆说,“我很害怕人家说来签个名,当然这也很热闹,但我会不太自在,可能我不属于这个时代,就没有新时代演员的那种心理,我希望保持一点距离感。”

徐帆本身就是个戏迷,在剧场、在乌镇、在阿那亚,都可能以这种有点距离感的方式见到徐帆,或许在身边的某个超市、某个火锅店,偶遇退休后的徐帆也不是件难事。

如今徐帆的日常是在家修剪花花草草、外出探探店,和年轻时一样,她还是爱吃火锅。她喜欢一个人出去吃饭,就自己请自己,点一份鸳鸯锅,要双辣的锅底,来一盘羊肉、鸭血、藕片、豆腐皮,再来一扎冰啤,“我一点都不觉得孤独,可美可自在了,现在也经常跟我女儿两人出去吃,我们能吃到一块儿去,如果有冯导演就只能吃素,他吃得太单一了。”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从北京人艺退休的徐帆并不打算离开舞台和影视,相反,退休生活对她而言意味着更大的一片天空。

之前徐帆几乎没有离开过北京人艺的舞台去演戏,唯一的例外是参与了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林则徐》。但退休后,她想多和别的院团、导演交流,让舞台表演这件事变得更丰富,让自己的世界也变得更开阔。

之前徐帆从来不为自己争取角色,无论是人艺的戏还是影视剧的机会都是主动找到她的,甚至连冯小刚导演的戏,她也从没有用过近水楼台的优势。“我跟冯导演是属于那种,他要觉得我可以演,我就演,他要觉得不能演,我不会说,你让我演一个,我不会这样的,不然我自尊心受不了,我必须得做我自己的事情,你有你的事情做,我有我的事情做,我们俩如果能够合在一起做,那是更好。”

这么多年来,徐帆从没有羡慕过哪个女演员获得了怎样的好角色,但退休后,徐帆觉得,对于把握比较大的舞台剧角色,自己以后会主动出击。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徐帆说,退休后自己的工作重心应该会放在舞台上,因为影视作品更多是演人物、演故事,而话剧包含着一种戏剧精神,独白中有一种戏剧灵魂,那是渗透到人心的力量。

40+女演员机会变少、只能演妈妈是最近几年影视圈的热门话题,在徐帆看来,有很多妈妈角色也挺好,特定的年龄就要做合适的事,但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态,心理健康人就会笑着,才会由内而外地散发快乐。

徐帆喜欢依顺自然规律,在合适的节点停留一下,让自己的心放松,“放松的时候人就像海绵,更有助于我吸水,我想要我的思想更加灵敏。”

55岁,就是徐帆的一个节点,也是一个新开始。

娱理工作室手记

娱理工作室上一次和徐帆相见是2019年,当时在新西兰探班冯小刚导演的《只有芸知道》,徐帆请我们吃了一顿饭,她忙着给大家布菜,照顾所有人,亲切得就像邻家阿姨。

再一次相见就是在北京人艺的后台,当时她已经换好了《阮玲玉》里的旗袍,一位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正在等待上场。

以徐帆和濮存昕为代表的一代演员是特别的存在,他们科班出身,从舞台起步,又在影视发光,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作为晚辈剧迷,我错过了徐帆作为舞台演员很多的年华,如今在她跟一个角色做告别的时机,听她回溯曾经的过往。功成名就,荣誉退休,当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但对于戏剧行业,徐帆告诉娱理工作室,她想在此刻说点什么,但是点到为止就好,希望能给行业一点警醒和推动,这是她作为一个前辈的责任——

如今很多观众会冲着濮存昕、冯远征、徐帆等等这些人艺台柱子的名头去买票,但在这辈演员之后,北京人艺叫得响的演员凤毛麟角,人才的培育问题刻不容缓。另一方面,很多剧迷评价北京人艺的作品“非常人艺”,这其实既说明北京人艺早已形成自己的演剧风格,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其缺少创新。

在徐帆看来,北京人艺也确实需要改变了。

“这个其实不是看你有没有能力请到别人,而是说你能不能放下自己,愿意去请别人,哪都能请到好的导演,北京人艺应该更能请到好导演。北京人艺有新的演员,他们也有很好的基本功,可以让他们尝试多种戏剧形式。当年我们为什么可以迅速成长,是因为我们过手过好多导演,如果你只在一个圈子里内卷,就产生不了你的强大来。

所以我觉得不要小看这些戏剧节,乌镇戏剧节也好,阿那亚戏剧节也好,可以让年轻的演员排好一个戏,去到戏剧节这样百家争鸣的舞台上,在这些平台上和观众产生直接的交流,去听到外界的声音。我在想我这个岁数了,我都愿意去到这些地方看戏去,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出去闯?

我不觉得我们剧院的年轻演员能力弱,我恰恰是觉得他们挺强的,只是没有太多的机会给他们展现,他们也许不是100%适合演《茶馆》,但是有可能一部分人适合演最近我看的《弗兰肯斯坦》,有那么多演员,人艺有那么多剧场,为什么不把他们培养成多样性的演员呢?”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

如今,影视演员和舞台演员的融合依旧是一种潮流,很多话剧演员想涉足影视领域。

徐帆说,她这代演员也是凭借在舞台和影视等多领域里一部部作品的积累,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北京人艺演员的身份给了徐帆一种认可,影视作品则让更多观众认识了她,让她在话剧领域的作品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正因为两边都有很好的发展,有宽泛的空间给她走动,才能保持有如今这么平和的心态。

所以话剧演员当然可以去演影视剧,但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在舞台上的本领还没有完全巩固好,就去涉足影视领域,可能就回不来了。

“其实我都会受到影响,影视演多了以后,很多反应都是含蓄和细微的,但在舞台上这么细微的反应是看不见的,一定要有形体带动,我这次演《蔡文姬》的时候,真的就有一点忽略这个问题,当时晓庆姐(注:刘晓庆)看完了就跟我说,你有的东西还是要表现得再大一些,尤其古装戏衣服厚重,如果太含蓄了,观众看不见。”

另一方面,一些流量演员也开始尝试在舞台领域发展。

在徐帆看来,大家要认可一些演员有流量能带票,但这也是把双刃剑,如果流量演员最后演出的成果不理想,那不被观众认可也很正常。“所以我觉得梅兰芳先生挺了不起的,他把属于中国的戏曲推广到世界,他还不光只是宣传,他真正上台功夫也硬,真的是流量与实力并存。所以我觉得可以做流量,但是自身本领也要过硬。”

2022年,徐帆再演《阮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