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诚:“我肯定不鸡娃,我会先做好我自己,然后潜移默化影响孩子...″

早在电影纷纷撤档,影院人“跪求上片”的5月,《外太空的莫扎特》便率先定档在7月15日,给暑期档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外太空的莫扎特》并非没有焦虑。虽然这部电影的导演是在票房上从未失手过的陈思诚,主演是票房排名中国演员Top3的黄渤、凭借《隐秘的角落》大火的荣梓杉,但它的类型是国内市场上非常少见的奇幻喜剧亲子向影片,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下,观众能不能接受一个新的类型、新的故事、新的IP,是一次冒险。

本文前半段将呈现导演陈思诚的独家创作阐释,还谈到他对6岁儿子朵朵的教育理念、他的科幻新片计划等;后半段会揭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比如,丑萌丑萌的莫扎特原型究竟是谁?

【上篇】陈思诚自述

(以下自述,为娱理工作室根据与陈思诚导演的对话整理而来:)

“我有很多想拍的东西,很多的梦”

好像导演内心都会有一个一个的梦想,我从事这份工作拓宽了我生活里的很多维度,让我把生命中很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用影像这样一种表现形式,把故事亦真亦幻地呈现出来。我有很多想拍的东西,很多的梦。

《唐人街探案》只是我的一个梦,后面还有很多梦。有的梦是比较原发式的,《外太空的莫扎特》就是,它代表我自己很本真的一方面,很孩子气的一方面,包括对代际关系的不解,和对一些比较僵化的教育的反叛。还有一些梦是后期被点燃的,比如《球状闪电》,甚至我在想,之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能会去拍武侠片。

我没有把电影这件事情想得非常重,很多人觉得电影是一门艺术,但我认为所有的艺术其实就是圆梦,要以更轻松、更游戏的心态去做。我的人生信条是,生命就是一场游戏,我们要认真地去玩儿。

《外太空的莫扎特》这个类型,确实在中国电影市场环境里很少有成功案例。前一部大家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周星弛的《长江七号》,但这两部电影的内核是不太一样的,《长江七号》讲阶层固化,父子俩一起对外,我这部主要讲教育,矛盾来自代际之间。我觉得每一个创作者内心里可能都有童真的部分,当我们觉得自己有条件可以去做一些冒险、赌博的时候,我就会把市场和商业性往后放。

《外太空的莫扎特》的成本是不低的,全片IMAX摄影机拍摄,有很多特效。拍这个戏的时候,经济形势比现在好,我幸运地有一些以前所谓的商业成绩背书,我才有机会可以去做一些冒险。

我拍过那么多戏,包括监制《误杀》等等,《外太空的莫扎特》是我第一次开始为商业性感到焦虑。

以前我都会觉得,我对类型片是比较有把握的,但现在确实,我不知道市场上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希望能把一些从来没有走进过电影院的观众,或者是时间已经全部被学习、被游戏、被短视频占据了的青少年重新拉回电影院。以孩子为主体的电影已经很少了,或者说大部分都是小成本制作,所以我这部确实是一次冒险。就算这次冒险失败了,之后我可以用其它的类型片把资方亏的钱赚回来,但我认为这个冒险一定是值得的,未来它会通过各种途径被青少年朋友们看到。

“我们不能失去想象力,希望能有国产IP陪伴孩子成长”

我有一个朋友叫王冉,他看完片子说了一段话,大意是我们现在是一个相对缺乏想象力的教育,我们可以用一部充满想象力的电影来反观教育。如果《外太空的莫扎特》这部电影能影响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一些人的成长,让孩子更具备独立思考的勇气,家长也能反思自己教育上的一些偏颇,那么它就不只是一个商业电影的维度了。我觉得遇到了知音,他看明白了我想要做的事情。

最近韦伯空间望远镜拍摄的全彩图像发布了,你会发现用地球上最贵的、100亿美金造价的望远镜拍到的很多亿光年外的星空,竟然是那么地漂亮,那么地充满想象力。宇宙当然是宏大的,人类当然是渺小的。

韦伯空间望远镜拍摄的首张全彩图像,图源网络

像我们电影里的第一个长镜头,从一群蚂蚁,到一个个家里的小天地、芸芸众生,最后出来,到浩瀚的星空,这就是我的创作观,人类就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但正因为人类有仰望的能力,才使得人类变得不一样,所以我们不能失去这种想象力。

电影是延续时空的一门艺术,部分创作者只局限在他的空间维度去考量电影,考虑现有票房会怎么样,能不能拿奖。我更希望我的作品能以一种时间的形态存在,大家过了很多年还会再想起这部电影,还会再谈论这部电影。

因为我现在也是一名父亲,我发现这一代青少年在国产IP方面的认知是缺失的。我不希望我6岁的孩子只看奥特曼,只看《侏罗纪公园》,我更想他能看到一些国产IP,那恰好他爸爸是做电影的,我希望有一个东西是能一直陪伴他成长的。

我小时候看《霹雳贝贝》,一些场景和片段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难以磨灭的印象。人是情绪联想记忆的动物,我们都有可能会被一些片段、一句台词、一段旋律,一种气味影响一辈子,很多细微的东西决定了后天成长的境遇。我希望莫扎特的这段美好能被这一代人所汲取,哪怕只存在于他们人生里一个很微小的角落。

我一直说,如果电影想真正做大做强,就不能只考虑电影内容本体,而是要有产业思维。水大才能鱼大,个人表达固然重要,但我们也得思考怎么活下去的问题,迪士尼70%以上收入都是非票房收入,“内容+”的部分很重要。

还有一点很重要,电影不只是商业逻辑的问题,还有陪伴属性、文化符号的问题。我们现在的做法基本还是属于熊瞎子撇苞米式的,电影的成功都是即时性的,票房成功之后就过去了。为什么大家到现在还喜欢米老鼠,喜欢唐老鸭,喜欢迪士尼公主,我儿子6岁就认识整个奥特曼家族,它们都有长时间的陪伴感。奥特曼的故事看似很简单,制作现在看也比较粗糙了,但内核是非常正能量的,要相信光,相信勇敢,相信正义能战胜邪恶。

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在艺术本体上再做什么创新了。古希腊的戏剧,莎士比亚的戏剧,甚至金庸小说什么的,已经把很多东西都讲得差不多了。无外乎爱恨情愁、生离死别,你还怎么讲?但如果用更新的、更符合当下语境下的手法去讲,让更多人看到,这就比较有意思。

举一个例子,为什么我们电影里的外星人是那个样子,看起来是一只破旧的毛绒玩具?

我们都在影视作品里看过各种各样的外星人,大眼睛,或者像三星堆出土文物似的,但为什么我们想象中的外星人就是那样的呢?当我觉得很难把外星人具象化的时候,我们就用了中国一个比较古老的办法,就是当你不知道鬼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借尸还魂,像聊斋一样,让它附着在人身上。

所以我们电影里的外星人是一种能量体投射,投射到了一个毛绒玩具身上。我觉得这种毛绒玩具无论是从衍生品开发角度,还是青少年接受度的角度上看,都是最容易实现的,并且是可能做成系列的。

《唐探》我们也尝试了很多衍生品开发,但《唐探》有一个问题是它的故事内核还是比较锋利、有棱角的,而《外太空的莫扎特》更包容,更亲子向,更适合青少年,它是可以无处不在的一个IP。

谈教育:“我会先做好自己,然后潜移默化影响儿子,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曾经在各个维度对我的父亲进行过反抗。有一些反抗是有意的,有一些是无心的,有一些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有时候是为了反抗而反抗,这种反抗可能真的像俄狄浦斯情结一样,是一种很自发、很原始的东西。但到了现在,我已经从“孝敬”变成了“孝顺”,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挺幸福了,我不会再试图用任何方式去改变他,我们之间终于找到了一种相对舒服的相处方式。

代际的隔阂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在每个家庭都是存在的。我跟黄渤也经常聊这个问题,任大望这个角色跟他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他以前想学唱歌,他父亲不让,他父亲希望他好好学习,他也一直拧着劲儿在反抗。而且渤哥以前也做过驻唱歌手嘛,有过一个很强大的音乐梦想,我们就做了一个封面,特别好玩儿,像给渤哥完成了一个他自己没完成的梦想一样,是另外一个维度的渤哥。从年龄和阅历等各种角度来说,黄渤都是任大望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

演员或者导演最有意思的事就是营造一个世界,演员好像在用各种角色实现了平行宇宙里的自己。

荣梓杉是按照年龄要求去找的主演,我希望找到一个“半熟少年”。小学生好像反抗力还不够强,我特别喜欢介于成熟少年和青涩男孩之间的,有点淡淡情愫的感觉。像我很喜欢的一些片子,《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教室别恋》,包括我看过十几遍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我都觉得我很喜欢那个年龄段的男孩,那种躁动的青春期很有代表性。

因为我很笃定,人最重要的一段时期就是少年时期,那个东西是很容易被影响的。且这个电影我也特别希望,它最主要的观众群体是青少年,青少年代表着未来和希望。尤其我做了父亲以后,更希望拍摄以青少年为主要视角的电影。

我们现在还在做另一部科幻电影,也是以青少年为主角的,叫《小镇奇谈》。

《外太空的莫扎特》虽然讲的是代际之间的巨大裂痕,但最终还是有一个温暖的结尾,用爱和体谅去消解了这个问题。我认为电影可以展现困境,但毕竟每个人面临的困境不一样,我们其实没有办法解决困境,我们能做到的就是治愈。

我的创作观也是这样,不管电影是什么类型,我都希望它能反哺于这个社会,都能带有一定的治愈感或者是思辨性。我不想用影视表达恶、沿袭恶、甚至放大恶,因为我觉得已经很糟糕了,我们应该带着善意去看这个世界。而且我特别相信吸引力法则,就是你相信什么,就会遇到什么。

我儿子朵朵现在6岁,我肯定不会是任大望那种鸡娃式教育,我肯定是天然的、放养的,我会先做好我自己,让他潜移默化地去看我是怎么做的。

我觉得这种父亲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未来他长大一点,我可能让他跟我去拍戏,或者多跟我去旅行冒险,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而不是让他觉得我特别有压迫感、威严感。

我希望他对我是绝对信任的,当他长大后真正遭遇了一些挫折、一些困惑的时候,我希望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外太空的莫扎特》主创:导演陈思诚和主演黄渤、荣梓杉等

【下篇】《外太空的莫扎特》幕后趣闻:

陈思诚对莫扎特的整体设计理念:“我认为它很符合现代社会对萌的一个认知,它是多面性的,不只有可爱,甚至有腹黑的一面,而这一面与它对小天的爱并不矛盾。我认为所有东西都应该是多元化的,莫扎特有它的困惑,最终目标也有了一个情感性的转变。”莫扎特经历了不同版本的设计,最终敲定了现在这一版,有点像中国人最熟悉和喜爱的熊猫,但又不是熊猫。

莫扎特的“原型”究竟是谁?这是一个有点复杂的问题——

从形象设计上看,设计师在做的时候曾问过陈思诚有没有什么形象可以参考,陈思诚提过一嘴儿子朵朵,所以莫扎特可能有一点朵朵的影子;

从动作捕捉方面看,最开始是陈思诚做了一版,因为作为导演他最了解想要什么风格的动作。这次《外太空的莫扎特》采用了国内最新的技术,真人演员和莫扎特分别在两个棚里表演,他们互相能看到对方的实时表演,而导演在监视器上可以看到双方合在一起的样子,可以随时调整细节。因为导演在片场分身乏术,所以先后又请了公司里的导演戴墨、演员陈昊来重新做动捕,最后莫扎特的动作等于是陈思诚+戴墨+陈昊三个人的融合,陈昊的部分用得最多。

片中任大望反复提起郎朗,郎朗也真的来客串了一段戏。“我听到好多人,尤其是学钢琴的家庭,都会以郎朗为目标,就像群众演员会以宝强为目标一样,他们已经成为某个领域的代表人物,代表着一个方向上的成功。郎朗还是一种顺势教育的成功、干预式教育的典范,他从小就被家里要求学钢琴,但并不是所有干预式教育都会成功,因为他的成功,导致了很多家长认为这样做是可以的,就是我给你安排一条道路,你听我的肯定没问题。

这些家长其实是把自己的经验、对社会的判断投射到孩子身上,甚至寄希望于靠孩子改变自己的生活境遇。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孩子的自我本体到底是什么,他们倾听孩子可能还是少了一点。”陈思诚说。

片中需要一个有点反派性质的、喜剧性的女演员,陈思诚想到了姚晨。“中国女演员里有喜剧感的并不多,大姚属于鲜有的那种能演喜剧的女演员,年龄又合适,所以我就说服着她来演。而且大姚那个眼睛也挺大的,看着也挺像外星人的,哈哈。”

贾冰饰演的语文老师的角色,陈思诚最开始是希望能请到刘震云来演,演出冯小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那种感觉。

除荣梓杉之外,片中还有很多小朋友演员,都是严格选拔出来的——

剧组选了很多适龄的小朋友,每个角色都有ABC角的人选。陈思诚请自己的中戏班主任来给他们培训了两个月表演,两个月内这群小朋友都在酒店同吃同住,然后主创去观察哪个小朋友演哪个角色最合适。

他们之中还有曾经在《唐探1》《唐探3》里演过童年秦风的小朋友,可惜外形不太合适,最后落选了。但一个意外之喜是,“小秦风”的父亲跟从陈思诚聊起孩子的学校,让陈思诚觉得简直就是他剧本里写的想象中的校园,有百年历史,剧组最后就在这位父亲的帮忙联络下,去那所学校完成了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