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两年疫情后,第75届戛纳电影节恢复正常方式举行。主持人维尔日妮·埃菲拉用一句“让我们携手走出黑暗,拥抱世界”开场。

法国导演米歇尔·阿扎纳维西于斯(《艺术家》的导演)用一部《丧尸不要停》为电影节揭幕。这部开幕片翻拍自2017年的日本喜剧电影《摄影机不要停!》,独特的电影结构、大量的喜剧笑料让现场观众笑声连连,放映结束后更是获得长达五分钟的起立鼓掌。

影片情节非常简单,一个在三流导演带领下,由一帮不那么靠谱的演员和一群除了敬业没什么优点的技术人员组成的剧组,在糟糕混乱中完成了日本制作人订制的30分钟丧尸片直播任务。尽管影片几乎完全复述了日版原作,但无论是否看过日版,都会经历一个有趣又神奇的观影过程。因为法语的复刻给完全一样的故事赋予了不同的气质,法式幽默比原作更直接酣畅,也更适合西方观众。

当然,这种观影体验需要度过影片开头“糟糕”的30分钟,这30分钟结合了糟糕的电影特效、糟糕的化妆、布景以及最糟糕的表演,直至“片头”结束,观众才会从“我这是看了个什么”的怀疑与愤怒转为“原来如此”的惊喜。这是很冒险的尝试,但导演很聪明地完成了。观众从评头论足到恍然大悟的过程让他觉得这个挑战很有趣。他总是能设法在致敬和模仿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打破观众的固有印象,就像《艺术家》。

用导演的话来说,“电影是平庸之作,还是传世经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此倾注的努力,以及电影所代表的人类冒险旅程,即便我们无法掌控一切。有时,走过的路要比抵达终点本身更重要。”

放映后,我们专访了该片导演、演员,从改编的契机聊起,谈了很多。

《摄影机不要停!》

我的剧本要棒!

北青艺评:什么原因让您想要改编一部日本电影?

阿(扎纳维西于斯):新冠疫情期间我在写一个关于片场的剧本,其实有一些元素很接近《摄影机不要停!》,我和我的制片人谈起这个,他告诉我这个日本电影,而且他已经拿到了这部电影的改编权。他让我看了后,我感觉这就是我想做的!它的想法很棒,结构很棒,比我的剧本要棒,所以我决定拍它,而且我很确定我有信心做好。

北青艺评:影片开头那种直播式电影,你认为有什么吸引人之处吗?

阿:我不确定,我本人更喜欢打磨写作的过程。事实上,完成的剧本在拍摄时大部分都会被扔进垃圾桶,95%的拍摄内容也会在剪辑时被丢掉,最后呈现出来的才是你真实想要的,以及你所希望的脚本呈现方式。你可以重新更改片段场次的主观视角,我更喜欢这种感觉。

刻板印象

北青艺评:这部电影的角色设定上有很多特定元素的加入,比如说有百万粉丝的博主,有坚持政治正确的愤青等等,你是怎么考虑这些角色的?

阿:这些基本都是为了制造笑点,在这些笑点背后当然有一些别的东西,但我的确加入了很多“刻板印象”。我听说一些演员非常重视他们的Instagram。就像Matilda Lutz扮演的角色,她有300万的粉丝。我觉得这很有趣,她看起来有点儿傻,但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傻。她很聪明,很勇敢,她是一直活到最后的角色。

Finnegan Oldfield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棒。他看起来让人无法忍受,他只是读了一些维基百科上关于丧尸的东西,就开始对丧尸高谈阔论。但是,他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让整个电影更好,所以他也不那么坏,不那么傻。他想以他自己的方式做一些事而已,他最终在电影里跟其他人也相处得很好。

当我们在一个非常特定的场景思考这些角色,可能觉得每个人都非常自我,是很荒唐的。但当这些人在一起,真的都往同一个方向努力,他们就可以完成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北青艺评:还有一个角色让人很意外也印象深刻,就是在原作中已经出现的日本制作人。

阿:是的!Yoshiko Takehara特别好!她饰演的松田夫人身材矮小,相貌很特别,但气场非常强大,跟罗曼扮演的导演的焦虑怀疑有很大的对比。

选择同样的演员饰演制作人这个角色,是因为我希望故事和原片有关联,在法国没有很多丧尸电影,法国观众也不太习惯丧尸片,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给观众,为什么要在法国直播一部丧尸片。

对配乐师的“无理”要求

北青艺评:我非常喜欢配乐师这个角色,现场所有人都看起来很忙,很投入地在准备拍摄,只有这个酷酷的家伙,就是坐在那儿。他太好玩了!能给我们讲一下你跟这个配乐师的关系吗?

阿:这个角色在原作里没有,是我加进去的。因为在原作中,你能听到一些音乐,但是仔细想想,你不知道这些音乐哪里来的。所以我觉得需要加这么一个角色。从另一个层面说,让-帕斯卡尔·扎迪太棒了,你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是这么有趣。

就这部影片来讲,我和亚历山大·德斯普拉(注:著名电影音乐人,奥斯卡最佳原创音乐得主)一起工作,他是这部电影实际上的配乐师,非常优秀。对亚历山大来说,那就更有趣了,因为片中的配乐师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亚历山大。

我以为我对配乐师要求得很详细,但其实音乐对我来说就像一门我不会说的外语,像魔法一样。我真的很钦佩配乐师这一点,因为他们可以把我所要求的很好地转化出来。我尝试用语言来解释我所要的,比如说,我想要“让旋律在音乐中幸存下来”,这句话根本说不通,但是配乐师就可以达到让音乐似是结束,但是却又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

“谁在乎”VS关心人

北青艺评:您本人看起来很冷静,那会不会像电影中的导演角色一样,有在现场失控发火的时候?

阿:我没有,发火的是我老婆(注:导演的妻子是著名女演员,戛纳影后贝热尼丝·贝乔,也是本片重要角色之一),有新片吧时候她闺女也发火,也就是我闺女。

但是剧中导演这个角色我喜欢的两点是:首先,他总是在跑。他的行动让我感觉好像也是我们在跑,跟时间赛跑。因为你总是要保持一种紧急的感觉,在拍摄中,时间是最值钱的,你甚至连5分钟都不想浪费。所以在片场你需要“跑”起来,需要保持一种时刻准备好“let’s go,let’s go”的状态。

另一点是,他之前一直是只要完成任务就行,活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但是突然,这个电影给了他一个契机,尤其是他的女儿在其中的作用,是女儿让他知道,他也可以坚守正直诚恳,去努力做到最好。所以这种在诚实和现实之间的挣扎,是我们很多时候都需要面对的。

北青艺评:所以您和女儿之间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阿:其实并没有。你知道他们是全新的一代,我们这代人,我今年55岁了,我们这代人对一切都抱有一种讽刺的态度,一切都没有意义,所有人都是“谁在乎”的态度,只要好玩就是最好的。

他们这一代不一样,他们不想要肤浅的好玩,他们真的是关心“人”的境遇,他们关心少数群体,他们关心生态,我从来不会想到这些。而他们是对的。我最喜欢的是,他们在属于他们的时代承担着他们所应负担的责任,他们真的在花时间做这些事。所以,我和我女儿有很多类似这样的讨论。我很幸运,得益于我的工作,我并不觉得我累了,我还是尽力充满雄心,有抱负的。

自由的重要

北青艺评:听说你在筹备这部电影期间得了新冠,你觉得新冠疫情对电影有什么影响?对演员们甚至电影行业有什么影响?

阿:最大的影响是,我们拍这部影片的时候,正好是封城结束后。突然间,你感到了一种自由,你感到了自由的快乐,可以自由地工作,自由地开玩笑,自由地聚在一起。即使拍摄的每一天我们都有很多状况,大家每天都要量体温,大家都要戴着口罩工作,有很多困难。

但是,我很多时候没有戴口罩,因为我觉得演员们需要看到我的脸,你知道,当我喊“卡!”所有的演员都会看向你,看你是否满意,是否微笑,还是怎样。摘下口罩让我在喊出“卡!”的这一刻需要想想要怎么做出反应,我觉得最大的影响就是这个,新冠让我们感到了自由的重要。

文/帼杰、王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