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悬崖之上》《坚如磐石》……今年72岁的张艺谋产量惊人,新片不断。

前不久,张艺谋导演的新片《满江红》正式立项后引来关注,编剧一栏是陈宇和张艺谋。从《坚如磐石》《狙击手》到《满江红》,这已经是陈宇和张艺谋第三次搭档了。据红星新闻记者了解,《满江红》将于今年开机,从立项的故事来看,主要人物是宰相秦桧,回归历史本色,围绕“谜案”不断反转,会是一部“烧脑”之作。

陈宇不仅是电影导演、编剧,还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他的工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业界创作,一部分在北大教书。

陈宇是如何成为张艺谋金牌合作搭档的?两人为何在凌晨打电话讨论剧本?在剧本的创作上有什么心得?近日,陈宇接受红星新闻记者独家专访,透露了不少“干货”。

合作之道

和张艺谋导演一起“捋绳结”

在与张艺谋导演合作之前,陈宇已经在业界有所建树,其导演、编剧的电影《蛋炒饭》(黄渤主演)获第十八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电影处女作奖”;电影《冬日细语》获上海国际电视节“评审团大奖”;电视剧《国门英雄》获第二十九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长篇电视剧一等奖”。

2020年初,陈宇在外度假,在机场接到张艺谋导演的电话,让他先放下手头的项目(《满江红》),写一个抗美援朝题材的剧本。《狙击手》的剧本创作差不多历时一年,2021年1月开拍,今年春节上映,历时两个冬天。

《狙击手》电影海报

陈宇透露,张艺谋导演明确提出三个要求:主题是抗美援朝;不要宏大叙事;强叙事性,让观众喘不过来气。陈宇表示,在《狙击手》之前,他已经和张艺谋导演合作多次,“他相信我的原创能力,不会说具体的故事内容,只画出几个边界。很多创作者反感边界,但对于我来说,我需要这个边界,我认为艺术产生于限制,就像没有舞台和道具的限制,不可能产生戏剧艺术;没有不准说话的限制,不可能产生舞蹈艺术。”

张艺谋和陈宇在创作上达成共识,要尽量做一个纯粹的作品,“抗美援朝战争这么大一个命题,可写的太多了,我们不要去做加法,反而应当去做减法,放弃丰富性,用全部笔墨集中地写想要表达的东西。最后确定的风格策略是:用高密度的情节把观众固定在座位上,同时有澎湃的正面情感力量。”

陈宇的创作方法论是倒推,由最终想要达成的结果,往前推导电影的要素。《狙击手》首先是一个商业片,那么价值观就一定是主流的,而且它是一部主旋律电影,有意识形态的诉求。“那么我就不可能找一个边缘人物做主人公。再比如,艺谋导演想要切片式的、非宏大叙事的故事,那么最好是一个时间、空间相对封闭的故事,才能完成他所要的高密度情节的反转。时间、空间一拉长,故事就会出现许多其他的状况。”

陈宇与张艺谋(右)

有意思的是,张艺谋导演曾送给陈宇一本讲狙击手的小人书,书里面也没故事,只是让他参考,说考虑写一个抗美援朝战争中狙击手的故事。

由此可见,张艺谋给了陈宇足够的创作空间。陈宇在剧本创作上采用了“三一律”的戏剧结构,剧本要求在时间、地点和情节三者之间保持一致性。于是观众看到,《狙击手》的故事发生在一天之内,战争双方在两个战壕之间。

关于电影中主要人物都说四川话,这也是陈宇在创作中推导的结果。“我需要写人,鲜活的人,那么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是让他们讲有明确地域性标识的方言,这样也可以具备充分的表现力和一定的趣味色彩,且最好观众不看字幕也能听懂。东北话现在影视剧中使用过多,喜剧色彩又过于浓烈,江浙方言、粤语的门槛太高,四川话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剧本写完之后,电影开拍之前,陈宇会和张艺谋导演进行一些梳理,对成型的剧本进行打磨,“所谓打磨就是中间环节的情节设计、人物设计、个人物动作和台词合适不合适,我们把它叫做捋绳结的流程,相当于一根绳子,我顺着这里一边拉一边捋,如果碰见什么绳结有疙瘩,就会卡住过不去。如果碰见这种疙瘩,我们就对疙瘩进行分析,怎么样去解决疙瘩,使它更顺,能够接着把它捋下去。捋绳结的这项工作艺谋导演特别关注,一般来说艺谋导演认为一部电影有三个这样的绳结,这个片子的叙事就失败了。所以我们这部分会花比较多的时间。”

“谋变”之道

不是一种自我否定,而是一种升维

虽然已经72岁了,张艺谋仍然努力创作,紧跟年轻人的步伐,尤其近年来,张艺谋创作高产。在陈宇看来,张艺谋导演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是说他目前取得了一些成就,他不断尝试新的东西。他是从内心深处喜欢电影,所以一直在不断学习和尝试。”

近日,张艺谋工作室分享了张艺谋在风雪中运动的视频。当天雪势很大,张艺谋说自己每天要快走五公里锻炼身体。在恶劣天气中,张艺谋的步伐依旧迅速有力,“生命在于运动,只有身体好才能多做贡献。”他说。

张艺谋在户外锻炼

提到对张艺谋的印象,陈宇表示,张导真的是一个工作狂,“包括有时候我会说最近天气很好出去踏踏青,找个地方玩个一两天,但是他都是说自己很忙抽不开身,包括在我们沟通完的时候,有时候可能我已经没有在想讨论的问题了,但是他就会一直去思考。我也不想把张导神化,每个人的生活状态不同,但是我真的达不到他那样的工作强度。”

无论是《悬崖之上》,还是《狙击手》,纵观近年来张艺谋的作品,不少观众发现张艺谋变了,返璞归真的张艺谋更注重影片的故事性。对于张艺谋导演的变化,陈宇也深有体会。“这当然有整个影视产业大环境变化的影响,比如国产电影类型化的发展、网络流媒体的影响等等。从艺术本身来说,艺谋导演本人近些年是明确地回归到讲故事、回归到叙事本身,返璞归真了很多。我经常说,一个人可能最后都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对于艺谋导演这样不断寻求创新、突破自我的人来说可能更是如此。我觉得这是好事,这并不是一种自我否定,而是一种升维。”

除了编剧、导演,陈宇还有一个身份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问及是否会在课堂上分析张艺谋导演或自己的作品,陈宇表示:“其实很少,因为每个人看自己的作品都是有一定的局限的,我上周给我的研究生布置了一个作业就是去找出《狙击手》中不足的地方。”

张艺谋《满江红》备案信息

张艺谋导演的新片《满江红》备受期待,从立项的故事可以看《满江红》讲述南宋故事,主要人物是宰相秦桧,回归历史本色,关键词有两个字“谜案”,提到该片,陈宇直言:“其实这就是关键所在,我只能说我对这个作品是非常满意的,但是我看见豆瓣上的关键词有科幻两个字,其实是没有这个元素的。只能透露有各种反转,肯定会给观众带来出乎意料的观影体验。”

创作之道

新人导演中很难出现下一个“张艺谋”

“我一般就是凌晨睡,快到中午的时候起床,张导(张艺谋)也差不多是这样,所以才有他凌晨给我打电话讨论剧本的事,因为他也知道我还没睡。白天其实没有什么时间,可能也就晚上有时间可以看看书,写写东西了。”提到创作规律时,陈宇这样回答。

陈宇目前的工作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业界创作,一部分在北大教书。问到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陈宇直言,教学和创作其实是不冲突的,“我更倾向于教学,实践多位一体。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在理论与创作上相辅相成。电影理论、电影产业以及电影创作原本应该是扭结在一起、没有界限的,而现在的情形是,似乎彼此之间都有一些很难跨过的鸿沟和壁垒。我这些年一直持续用理论方法去指导实践,再用创作回头印证理论,同时也会带着许多学生到创作一线中,以此希望形成一种理论与创作、教与学的良性互动。”

陈宇曾说愿意做那个激励和抚慰年轻人的人。他希望现在的年轻人从事电影行业并不是说因为想成为张艺谋这样的导演或者想去出名,而是真正出于热爱这个行业。

陈宇

陈宇表示,近几年电影市场出现相对可喜的状况,大家似乎在往叙事性上回归。“我们之前也按照好莱坞的模式演练过一遍,什么流量明星电影、IP电影、综艺电影、各种视觉特效电影等等,最终还是得回到这门艺术最本质的功能和特性上,也就是说,一个电影人创作一部主流电影的低级目标是:讲清一个故事;高级目标是:讲一个精彩的故事。”

在陈宇看来,新人导演中很难会出现下一个“张艺谋”,“因为不光是张导,像陈凯歌这样的第五代导演的成功有很大部分是时代造就的。像张艺谋也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导演的身份,还有更多额外赋予的东西,例如一种文化的象征。”

提及个人在创作上的规划,陈宇认为更倾向于称自己为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或者是电影故事的创作者。“像我其实是导演系出身的,但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我是编剧,其实我也是被逼上这条路的,因为我也不可能像是张艺谋导演一样,拿到手上的都是一些好本子。最开始到我手上的本子真的就是特别不好,我就想着自己改,但是改来改去最后就是自己重新写了一个。”

采访中,陈宇还提到了他与成都的缘分,“成都是我很喜欢的城市,城市文化氛围很好。我和四川也很有缘,我母亲老家也是四川的,也接触过一些成都的人,他们都很有意思。”陈宇直言,成都是他退休后非常想待的地方,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创作一些和成都相关的剧本。

红星新闻记者|张世豪 实习生|余雪娇

编辑|段雪莹 图据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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